这些退出的社员,因为被家族断了月俸,加上这些胥吏心怀怨恨,一拍即合。
趁着酒意,三三两两地成行去衙门找郑知县。
郑知县认识其中几人,耐着性子听他们说话,一听这些老胥吏居然想复职,
他第一反应是莫非是徐青故意试探他,忙吓道:「都说什麽胡话。」
这些胥吏和社员,却依旧大言惭惭,跟他分析利害,还说了吴大人的事,让郑知县不要再惊慌害怕。
郑知县心下便明白,「原来是一群酒鬼。」
他随即派衙役将这些人抓住,以咆哮公堂的罪名,每人打五十大板,然后丢进大牢,等他们家人来赎。
真当他是傻子啊。
不过这些人来得正好。
郑知县正愁没机会巴结徐解元和右金都御史老大人。
他算是看明白了,吴大人抱上徐老爷的大腿,短短两年不到,从七品正堂知县,入了相爷的法眼,做到右金都御史的位置。
我上我也行啊!
虽说吴大人是三甲进土,天赋出身碾压他这个举人,但他不求做到右金都御史这种准高官的位置,给个普通的五品知府当,他也是不嫌弃的。
若是徐老爷真能帮他升官,那徐老爷就是他亲爷爷!
郑知县干了这活,连忙带着徐老爷的走狗郭壮去徐府表功。
徐青听闻郑知县的来意之后,心中忍不住想笑。
其实用生不如用熟,他也在考虑,何知府离任之后,接替江宁知府的人选。
郑知县人品确实不太行,但识时务这一点,确实是优点。
而且做个过渡性的人物,似乎也不是不行。
不过正堂官给他也太扎眼。
等吴老恩师来之后,商议一下,给个同知,然后请吏部那边,找个理由令江宁府知府的位置暂时空下来。
如此便好办了。
至于升官这边的理由也好找。
清丈田亩是当今头等大事,郑知县跟着混,自然是有不小的功劳,送到吏部那里,自然有话说。
这种级别的升迁,别看对郑知县而言属于升龙门,实际上也就是张侍郎一句话的事。
因为吏部右侍郎主要是负责普通官员的政绩考评,而左侍郎是事实上决定升迁决议的那个人。
至于尚书,这种级别的事,都要天官过目,那不得忙死。
当然,最终通过时,还需要天官那里走流程。
但也只是流程。
一般而言,小天官决定了的事,不是涉及到什麽大的利益,天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人家是默认的吏部尚书接班人。
等你离任之后,你的人还得看人家眼色。
别当未来佛不是佛!
徐青心念电闪而过,对郑知县愈发热情,吩咐下人上好茶招待。
郑知县从来没在徐老爷家里受到这种殊遇,眼睛都有点红了。为了表明真心,他连袖口都没抬起来。
史书上,安禄山认贵妃为母。
他郑某人就是欠缺这个机会。
一番寒暄,再送走郑知县。
徐青对这次退出的社员和革职的胥吏闹事,本就在意料中,可惜这些人只是借酒劲发疯,没把事情闹太大,不然的话,还能借着由头,杀鸡猴一番。
「豪族士绅的家主丶家老,个个滑不留手,就算杀鸡猴,他们也只是跪得更快。不过黄鼠狼没有不偷鸡的,往后的日子还长,慢慢斗法便是。」徐青现在建立了江左商盟,目前的主体是他和一干江宁府士绅以及复社贫苦社员牵头的农会。
农会暂时是起步阶段,属于小打小闹。
另一方面,便是藉助金光寺的香火钱,在商盟发展过程中,建立自己的钱号法月的理财能力还行,不过他还需要更专业的人才,只能慢慢物色。
事业滚雪球一样壮大,千头万绪。
徐青虽然因此很急,却没有胡乱找人。
因为现在还属于前期,忠诚远比能力重要。
至于郑知县,用他还有另一层考虑。
总得在魏国公那边,留一点缓冲的馀地。
眼下大家看似对立,实则也没到势同水火的程度。
只要魏国公明白徐青基业已经稳固,不可猝除,便不会真的死拼到底。
而且有魏国公这方面的缓和关系存在,将来朝廷打压徐青,也不可能过狠。
这是比较长远的规划,不过得先提前布局。
徐青大势上,看得很明白。
朝廷中枢实际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清丈田亩是个由头,藉机引出平倭乱的事,如此才能使东南暂时平静下来。
东南平静,重开朝廷的海贸,便可获利。
有了外部的利益进入,那麽内部变革的阻力就会减小。
但这也会损伤东南豪族走私的利益从根子看,豪族走私是单独的一股势力,因为掌握丝绸丶茶叶丶瓷器的这一拨人和走私的豪族并不能混而一谈。
如此一来,朝廷中枢要对抗的势力并不会如预计那样大。
先亮出清丈田亩的大招,实际上是雷声大雨点小,这无疑是表明了朝廷中枢,并不会逼迫豪族缙绅勋贵等食利阶层太过的态度。
说白了就是先亮明自己敢于掀桌子的态度,一番讨价还价,实际目的是打压走私,抢夺这部分利益。
并藉此机会,锻炼出一批水师,掌控了海上的话语权,自然就能进一步威胁到东南士绅,并稳固了东南财赋,保证后续的变法不会因为东南出问题,进入停摆阶段。
不得不说,首辅的战略思维很清晰。
但能不能成功,依旧是未知数。
徐青现在不是变法派的核心,却被迫成了首辅变法的利刃,这也是无奈之举他不这麽选,早就没了,根本做不到现在的事业。
而实力不快速增长,他也没法去应对几年后的危机。
这些都是时势使然。
徐青继续做好详细的规划,有条不紊地安排底下人去实行,不管有没有成效,反正先推着走。
做错了,做不好,无所谓。
先有经验教训,后面才能总结,事情只要去做,就总能找到变好的办法。
不知不觉间,徐青等到了吴大人。
现在是右金都御史了!
一干人到了天香院,为吴大人接风洗尘。
何知府自然也来了。
他虽然能屈能伸,不过见到老部下,这麽快当上督察院的右都御史,依旧心里酸溜溜的。
难道就因为老吴认识徐青更早?
他还认识徐夫人更早呢!
可惜,这些日子冯芜闭关,不然何知府还得走一下侄女路线。
另外,他近来和冯巡按联系愈发频繁。
从前的芥蒂,在事业进步的压力下,早已无影无踪。
官场就是这样,一个萝卜一个坑,一步慢,步步慢。不争不行。
一行人筹交错,吴大人当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自是想不到,自己这区区一个三甲进士,竟在短短两载不到,有这般离奇的际遇。
感恩我的好弟子!
虽然好一段时间不见面,吴大人看向徐青的眼神,却是越发亲切。